墨箫浅聆

磕cp使我快乐

憨夫成龙【22.4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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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深离开之后,张启山行事如常。吃饭也吃,睡觉也睡,办公也办,容色行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。


陈深本就是生命中不该出现的意外,既不该遇见,也不该惦念,离开了才是应当,两个人从此没有任何交集,如海天分割。


白昼入夜,星辰暗转。


张启山沐浴过后,披着浴袍来到卧室,用毛巾擦了擦犹带湿意的发丝,上床合被睡去。


睡了不知多久,半梦半醒之间,习惯摸了摸身侧,摸了个空,不奇怪,那年轻人总是挨着床边睡,每一次都是半夜里自己伸手过去,揽住腰,拉回怀中。


但这一次,揽了个空。


张启山心中陡然一震,睁开眼,却见床畔空空荡荡。


夜半空枕,冷月透窗,越发孤清。


张启山掀被下床,打开装了酒的玻璃瓶塞子,将方杯满上了一半,仰脖一饮而尽,拿着空杯待要重重放下,手却停了一停,深吸了口气,将玻璃杯轻轻的放回桌上。虽是轻,手却捏得极紧,手背青筋隐隐。


只是积习难返,一时之间改不过来。


自己的心里,从来没有陈深。


陈深于自己而言,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陪伴。



张启山马不停蹄的忙起来,婚事要筹备,宜宿城的种种要务要摸得清楚,外敌环伺,一时松懈,便是杀身之祸。



终于到了大婚之日。


张启山换上云福记做的正装,立在镜前,身姿挺拔,端如赤红珊瑚树,七宝琉璃塔,于威风凛凛之外,更有一份夺目绝美。


张启山端详镜中,手指拂过袖口的刺金海绣,想到那年轻人本就对自己倾心,此刻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神魂颠倒,便含笑转头去看,“陈深……”


房内,只有副官和几个仆役。


副官听见了那一声,恨不得自己不在场,垂眉低目,一脸什么都没有听见。


张启山抚弄袖口,什么也没有说,再抬眼看镜。


这面容陌生得很,大喜的日子,为什么眼底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。



迎亲的马车从督军府出发,浩浩荡荡前往另一位新人下榻的酒店。


宜宿太远,迎亲不便,就索性如此安排。


那位大小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弟弟,相信了她与张启山彼此生情,这一桩婚事,是她心愿。


年轻军阀从那之后,消停了许多,也不提退亲,也不来见张启山。


唯有今日的迎亲,女方亲眷必须出席,那位年轻军阀才穿了正装出现。


张启山策马来到酒店大堂前,台阶上已站了送亲的人。


那位妻弟从宜宿城调来一支亲兵,这几日,就将酒店保护得如铁桶一般。


张启山远远见到了台阶上,众人之前的那位妻弟,却是错愕。年轻人一身墨蓝至黑的军装,带着军帽,帽上黄铜军徽,帽檐底下,面颊微凹,虽不算形销骨立,也是瘦得吓人,一双眼睛漆黑发亮。


张启山翻身下马,走上台阶,走向那年轻军阀。


照惯例,递上一盘黄金物什,有花生,有小莲蓬,有交颈枕翅的鸳鸯,手工精细,尾羽丝丝可见。


年轻军阀却不接 ,只是看着张启山。


张启山偏了偏头,副官上前,从礼客手里接过黄金盘,再向年轻军阀递出。


年轻军阀还是不接。


副官说,“今日关雎之成,河洲佳期,两家之好,是大喜的日子,贺喜少帅。”


年轻军阀听见这句话,将目光移向副官。再看向那黄金盘,盘上正中央是一张婚书,落款处还空着,只等两位新人共同写就。


看着婚书,年轻军阀的神色古怪得很。


对方这样摆明了的刁难,张启山却不生气。


这件婚事,自己筹划了这么久,但真到这个时候,却有一份不真实之感。


仿佛这件事成与不成,与自己毫无半点干系。


迎亲的不催,送亲的不接。


两方僵持在大堂门口,一时无人敢出声,竟有说不出的古怪。


年轻军阀动了一动,伸出手来,接过了黄金盘,抬眼看向张启山,说,“她喜欢你。”


张启山说,“是。”


年轻军阀垂眼,看着那牡丹吐蕊花开并蒂的婚书。


抬起手,摸了一摸纸的边缘。


曾经,自己也有过这样一张婚书。


年轻军阀说,“你要待她好。”


张启山张口想答应,却忽然说不出口。


自己应该待他好,那个人不在这儿。


那个人,被自己逼走了。



就在这时,副官注意到酒店大堂的一个服务生神色不正常,看上去极为紧张,冷汗自额角潸潸而下。


副官狐疑,示意左右去扣住服务生。


服务生却一直留神张启山左近,副官一有动作,他立即发觉,转身就跑。


副官立即道,“拿下此人!”


服务生手中原本捧着酒店准备的贺礼,用大红绸子罩着,撒着点点金屑,奔跑起来金光隐隐流烁。忽的一咬牙,反手将那大红绸子连‘贺礼’一起扔向张启山。


副官眼尖,瞥见红绸底下有黑黜黜的物件,竟像是雷管,当下惊出一身冷汗,厉声道,“督座小心!!”


雷管早已定时,原本是在大堂内爆炸,但张启山与年轻军阀在门前拖延了时间,服务生只得此时发难,雷管在半空中炸开,千钧一发之际,张启山感觉到有人推开了自己。



张启山在医院醒来,所幸只受了轻微擦伤。


副官一只胳膊被爆破的金属片划过,好在也是皮肉伤。


张启山想起有人推开自己,正要问是什么人,却听病房门口一阵喧闹。


有人推开门口看守,径直要闯进门来。


张启山定睛一看,却是惊愕。


竟是那名年轻军阀。伤势却比自己严重得多,身上且不去提,一张脸也被绷带包了一大半,只露出半边面孔,一只眼睛。


年轻军阀快步走到病床之前,一手扣住张启山的肩头,急急问,你有没有受伤?!


张启山大大出乎意外,此人怎么会在乎自己的安危?


年轻军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张启山,见张启山伤势轻微,便发自内心高兴起来。


这时候,走廊传来脚步声。年轻军阀那边的随扈声音响起,“我们拦不住少帅,少帅一定要来这儿……”


话音未落,那位大小姐站在了病房门口,斗篷下摆垂地,也是立领军装,英姿飒飒,却是一张面孔雪白。


峰少见了她,心中满是欢喜,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,高兴说,“姐姐!他好好的!”


她看着峰少,眼中却慢慢生起水光。


峰少错愕,立时慌乱,“姐姐,他真的好好的,一点伤都没有,你别难过。”


披风动了一动,她向峰少伸出手,峰少大步过去,扶住了她的手。


她凝视峰少。


峰少掌中,她的指尖冰冷而发颤。


峰少满心疑惑,低声说,“姐姐,他没事儿,你别怕了。”


她拉着峰少出了病房。


两人立在走廊。


她几度开口,却喉头哽住,半晌方说,“……你呢?”


峰少一怔,“我?”


她抬起手来,想抚摸峰少那半边受伤面孔,却又怕触疼伤口。


峰少诧异说,“我怎么了?”


她说,“你……你就不爱惜你的性命吗。”


峰少嘴唇动了一动,却又闭上。


她说,“你要说什么。”


峰少低声说,“……不能说。我说了,姐姐要生气。”


她咬住一点嘴唇,说,“你还知道我会生气?”


峰少垂着眼,说,“姐姐喜欢的人是他。我就是死了,也要护他周全。”


“我死,也不能让他受伤。”


她看着峰少,一个字也没有说,却松开手,转身就走。


峰少心中大乱,急忙追上去,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姐姐!


她不回头。


峰少更慌,亦步亦趋的跟着,却不敢再开口。


她站住脚,说,“你跟着我做什么。”


峰少低声说,“姐姐去哪儿,我陪姐姐。”


她说,“我要你陪做什么。”


峰少讷讷。


她说,“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,甘愿赴死,我不拦着你。反正,死也不是什么大事。不过就是一生再也见不到了。挂念也好,思念也罢,都是白白浪费心血。死……”她喉头哽住,声音隐隐怆然。


峰少听在耳中,脚如生根,再难移动半分。什么叫如泣如诉,今日方知这便是如泣如诉。一字字泣血,一字字诉说苦衷。


“……死不是大事,”她接着道,“不过就是见不到了,不过就是,从此以后,我想着一个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人。”


说罢此句,她回过头,看了峰少一眼。眼中无泪,却比有泪更令人心折。眉间又深又细一道痕,如凿一般,将峰少的一颗心凿成两半。


峰少站在原地,怔怔看她离去。



副官将这些看在眼中,回房细细禀告。


张启山听完,默然不语。


副官心中七上八下,这一门亲事大概是流年犯了太岁,什么样稀奇古怪的幺蛾子都闹出来,吞吞吐吐的说,“督座,这……这婚事……”


张启山淡淡说,“我受了伤,一应事体,都得养好伤再说。”


副官应是。


张启山靠在床头,看向窗外。



死生契阔。无非不再见。无非想见,不能见。





那个年轻人的眼中有藏不住,也从来不隐藏的爱恋,笑起来的时候,面颊有酒涡,说,柱子,我带了好吃的给你。





这一场爆炸,张启山记起了很多不该记得的事。


那些山上的零碎时光,那颗握在手中的糖馒头,那个窝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年轻人。


陈深,陈深。



张启山设了个局,让副官带‘自己’去求医,借此钓出爆炸案的幕后真凶。


而他自己,去做另一个人。


这一段短短的,稍纵即逝的时间,做另外一个人。



‘我是阿深的傻子’。





张启山从副官处了解到幕后黑手已信了张启山伪作之局,蠢蠢欲动,意图下手。张启山打发副官离去,副官欲言又止,张启山皱了皱眉,一双眼眸森冷看去,“你想说什么?”


副官硬着头皮,“……督座行事自有章程,属下不敢妄言,但……”


张启山沉默片刻,淡淡说,“我有分寸。”


副官还欲再说,但张启山转身离开,副官不能追去,只得退后数步,隐入山林。



张启山打开门锁,回到家中,陈深还在熟睡。


张启山在炕边坐下,伸手抚住陈深面颊。


陈深唔了一声,往张启山的掌中再贴了贴,睡意朦胧的说,“柱子……”


张启山凝视陈深,轻轻嗯了一声。


陈深的唇角泛起柔软弧度。





次日一早。


张启山将早饭样样准备好了,哄了陈深起床,要陪他再去山里。


陈深嚼着馒头,喝着小米粥,随口问,“去山里做什么?”


张启山说,“昨天我背阿深,阿深没拿回来的,今天去拿。”


陈深想起来了艾蒿,说,“不去了。”


张启山说,“去的。”


陈深说,“算了,拿回来又要泡又要取汁,又要染面又要晾,怕是赶不上端午。”


张启山说,“我给阿深帮忙,赶得及。”


陈深再咬一口馒头,看着馒头,“还是算了吧。说来,也是没办法的事。准备的时候想得好好的,一心就等着到了日子能用上,千盼万盼,千等万等,终于等到了这一天,却是用不上了。”陈深叹气,“这也是,没办法的。”


张启山忽的心头一跳,没来由的惶遽,一把抓住了陈深的手。


陈深一怔,看向张启山,“怎么了?”


张启山定了定神,“……阿深不生气。”


陈深噗嗤失笑,“我的脾气是有多不好,这样你也觉得我生气,那样你也觉得我生气。”他轻轻晃了晃手,“我还没吃完饭呢。”


张启山不想放开手,但怕露出破绽,不得不慢慢松开手。


陈深继续啃馒头。


张启山说,“阿深。”


陈深说,“嗯?”


张启山说,“端午节,一起过。”


陈深诧异笑道,“当然了。”


张启山说,“以后,每一年,都一起。我和阿深,一起过。“


陈深注视张启山,唇角温柔,如水中的月,涟漪泛出无限柔情,越是缱绻,越是模糊。


陈深伸手握住了张启山的手,嗯了一声,说,“从今往后,每一年,我们都一起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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